陈溪实在受不了这种酷刑的折磨,胡乱塞了几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子起身,小声说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我去你书房等你。”

    方浩儒仍然低头不语,余光跟随着陈溪逃一般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嘴里的澳洲龙虾肉味如嚼蜡,他不得不灌一大口酒,才生生咽了下去。

    方浩儒很快也上了楼。推开书房的门,见陈溪正搂着那只加菲猫的靠垫,缩在双人沙发的一角,他则走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你想谈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她率先开口,声音很低,仍然搂着猫,仿佛它可以替她抵挡即将来袭的一切打击。

    真的要坐下来跟她正正经经地谈话,方浩儒自己都有一种不适的生疏感。他看了看这个偎缩在沙发角上的女人,依然带着令人疼惜的柔弱,以及让他心动的清纯,而她此时低垂眉眼却无比高傲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人之间的那种状态。他感到她又将走远,不免隐隐有些害怕。

    “小溪,我们才结婚不久,可是这段时间总是为了一些小事儿吵架。每次争吵之后,我心里都不好受,我想,你肯定也很难过……对吗?”

    陈溪不吭声,等着他继续。

    “我静下心想了想,为生活中的小细节拌两句嘴其实没什么,我也在尽量调整自己的心态来理解你。不过你没发现吗?你的工作几乎是我们所有争执的导火索。有时候,表面上看是因为家里的事儿吵架,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因你工作压力大导致情绪不好。至于直接因为你的工作问题而带出的矛盾,就更不用说了。”

    “Michael,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放弃这个工作?”

    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的这个七品职位真的不算什么。我也承认,这份工作现在的确让我很有压力。可是我有这个工作,心里才会踏实,觉得生活得很坦然……如果辞了职回来,待在这所大房子里,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以前就说过,你可以给自己安排一些轻松快乐的事儿来做,总比现在这样经常要加班、出差,还得应付来自各方的压力要强。你再回想一下,每次我们一起吃午饭,你的电话甚至比我还忙。这段时间除非我中午有应酬,否则只要是和你一起的午餐,不是听你发牢骚,就是谈你工作中遇到的问题,问我怎么解决……小溪,我结婚成家,是想有一个妻子,给她我全部的感情,不是要收关门弟子指望培养成才、传承流派的。我自己的公司也有一大堆头疼事儿要应付,但跟你在一起时,我从来不提这些,不想破坏气氛,更不想占用咱们在一起的宝贵时光。可是现在,我除了是你的老公,还多了份儿兼职的差事,就是你的‘军师’。如今则变成:你的公司请了你一个人,实际上却是我们夫妇俩一同为他们打工——你认为这种局面,对你、对我、对刚刚建起的这个家,公平吗?”

    陈溪依旧垂着眼帘,但刚刚的那副傲态已然软化:“我以为你会理解,以为你会乐意为我出谋划策,搞了半天,你并不情愿……你觉得烦,觉得累,为什么不早说……”其实她心里非常纠结,听到丈夫的抱怨,也有些懊悔,自知处理欠妥,可她同时又有种不服气的惯性,直接承认自己错了,实在难以启齿。

    方浩儒轻轻一声叹息,还是苦口婆心的语气:“我是能理解,但我真的不愿意听到那些,它会让我感到自己很失败、很无能,要让自己的妻子去受那么多的委屈……”

    她继续默不作声。

    “小溪,你看,这样解决好不好——你如果还想工作,那也行,那就找一个相对清闲点儿的工作,像刘小慈那样,不是也挺好?”

    她又抬起头,声音尽管娇弱,其中的不满和倔强仍可听得真切:“如果那样混日子,我还有什么career(职业生涯)可言?工作完全成了一个在办公室里社交的消遣,那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他彻底无奈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瘫靠在沙发上。

    “Michael——”陈溪放下靠垫,离开沙发,跪在地毯上趴住他的双膝,仰望他的目光现出哀求,“现在我才入职一个来月,又换了新老板,很多东西是需要时间适应的。我现在明白你的感受了,自己知道怎么调整,我不再在家里工作就是了,也尽量不晚下班,遇到要出差,我会提前先问你有什么安排……咱们折中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