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她或许是因为心虚,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去打电话!让他们取消你的机票,明天我一个人过去。”他说着用力关上了房门。

    陈溪一个人直直地坐着,忽然趴在沙发上用靠垫捂住了脸。

    为了让儿子休息,方于凤卿今天代替他出席晚上的一个酒会,因此今晚只有小夫妻两人在家吃饭。方浩儒一直在书房,陈溪自己先下了楼。

    餐厅里的吊灯没有开,只开了部分壁灯,光线昏暗暧昧。中央位置摆设了一张不大的方形台,两把面对面的餐椅。熨烫平整的洁白台布上铺了缬草紫色的丝绣桌旗,两套洛可可风格的錾花镀金刀叉纹饰靡丽却无奢俗之气,台面上还摆有奥地利水晶酒杯以及英国皇家阿尔伯特的骨瓷西餐盘,餐盘边沿那“月光玫瑰”的经典图案与烛台上几支紫蓝蜡烛色调呼应。旁边的酒车上,还有一个用淡紫缎条加新鲜白玫瑰编织而成的装饰篮,篮内盛满冰的水晶桶里,仰卧着法国大香槟区出产的白葡萄酒。

    站在餐厅一角的小蓉打开了外观如古式留声机的音响,轻柔的乐曲缓缓流出。她又点燃蜡烛,随后跑到门口神神秘秘地告诉陈溪,这是方浩儒上午特意吩咐的——今晚是他们夫妇二人的“烛光晚餐”。显然,小蓉她们还不知道刚才楼上所发生的争吵。

    陈溪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坐到了餐桌边。梅姨领着一个专门约来的西餐厨师推着餐车进来,只见陈溪一人,有些意外。

    “小溪,浩儒呢?他没和你一起下来?”

    “他有事,一直在书房里,我下来时没有叫他。”

    梅姨见陈溪脸色平淡,以为她的不快是因为他只顾忙自己的事,讨好地笑笑:“这个浩儒也真是的!明明是他说要和你一起好好吃一餐饭的,这龙虾肉一做好应该马上吃的……唉!自己一忙工作,什么都忘了!搞不清哪件事更重要了……”说罢让小蓉去叫方浩儒。

    陈溪没吱声,默默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冰水。

    没多久,方浩儒走进餐厅,若无其事地跟梅姨打了个招呼,见厨师已将餐摆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梅姨随即领着厨师和小蓉一起出去,关上了门。

    方浩儒一言不发,慢慢走到酒车旁,从水晶冰桶里取出已镇好的白葡萄酒,用餐巾擦拭了瓶身,拿起开瓶器准备打开。

    “Michael……谢谢你安排的晚餐……我很喜欢。”陈溪也觉得自己的话干巴巴的,看到丈夫如此用情,她很想缓和一下,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一种与餐厅里的浪漫极不搭调的惆怅笼罩在心头,分明有种窒息感。

    他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开了酒,又拿过一条干净餐巾裹住瓶身握紧,走到她旁边,为她倒酒。

    “你……还在生我的气?”她努力拿出少有的低姿态。

    “没有。”方浩儒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关掉了音乐,又走到门口的电灯开关前,啪的一声,餐厅内霎时灯火辉煌。陈溪却因刺眼而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下光线,感觉眼前一片恍惚,好像坐在审讯室里,有人用强光灯照射着她的双眼。

    “先吃饭吧。”他熄灭了蜡烛,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拿起了刀叉。自始至终,他都是垂着视线没有看她,忽而低声道:“吃完饭,我们谈谈好吗?”

    两人独处时第一次如此,面对面近距离地坐着但没有一句话,只听到刀叉轻轻相碰发出的“叮叮”声。那声音清脆灵巧,却在这寂若幽谷的空间中张扬着一种硬金属相抵相撞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