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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鸱夷微微一哂,只当她恼羞成怒,言语无忌。
两人一同回到酒席上,韩鸱夷见她目光直勾勾盯着桌宴上的佳肴不动,心知她是饿慌了眼馋,于是抬举她道:“过来吧!”
他这一桌,满是川峡之地的贵人高官。他们高谈阔论,身旁从不缺舞女佐酒助兴,因此听见他说这话,众人都不稀奇。只有小公爷的父亲稍稍微笑,向她注目。
宝瑟挨着他坐,一曲舞罢,肚里早闹起空城计来。先前与郑姑娘同席,只顾心中的事,并没觉得菜色可口。现在总算丢开杂念,一心只求饱腹了。宝瑟没什么伺候人的观念,听见几位舞女低低的笑声,抬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出了窘相。宝瑟忙左右瞧瞧,也学她们布菜给韩鸱夷。
“不必。”韩鸱夷酒足饭饱,兜着手笑话她说:“顾你自己便好。”
酒席之上渐论起朝政,韩鸱夷也闻声看去,不再逗她。
“听说李乖崖日前又击败了平西军,轰得他们老营直撤了五百里。”川峡地势险峻,消息闭塞,一个月前的消息,他们现在才听见风声。
打胜仗的消息叫这满堂更加热闹,邻桌有小辈拘谨地发表参政言论:“轰得漂亮!只是朝廷为何不乘胜追击,一雪前耻?”
他年纪小,看不分明当今局势,便立时有德高望重的人出来指点他一番。他们先问他:“如今天下,可算几国鼎立?”
“自然是南北两国。”
问他那老者微微一笑问道:“平西军难道不算一方势力吗?”
小辈们呆了片刻,顿时争辩不休。适才发问的小辈却道:“二十年前,南朝割裂我中元疆域,自立为国,然而天下读书人始终不认他正统地位。那时候,仍只有中元一国。直至三年前,中元京都被平西贼子攻破,济南王携先帝幼子奔赴北方,延续中元国祚,与南朝对立,天下人顾念南北皆出于中元血脉,这便也认了南朝是正统。但他平西军贼鼠一窝,算得什么!”
年轻的小辈憋红了脖子,讲出自己一番见解,倒引来了满堂喝彩。问他那老者也不愠怒,“你这样说,可见你不知道平西军的厉害!三十年哪!仅仅三十年,我中元基业便就此毁于一旦!倘若现在不是出现李乖崖、殷兰泣这样的人物,梁氏天下早亡了!”
因此答道:“朝廷凭什么乘胜追击?平西军不贪婪帝位,战则聚,不战则散,这样一支乱兵,就能闹得天下人心惶惶!如果朝廷执意追击,灭不掉呢?恐又生祸患!”
另有一人也解答道:“况且,即使南北都出自正统,也有嫡庶之别,天下一心向着北,无不盼望幼帝平定战乱,可万一到时国势稍衰,难道要信南皇有君子之义吗?”
有小辈喃喃道:“本是同根生,何不齐心协力,共伐乱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也难。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只要北朝一日不杀李乖崖,南朝便一日不肯议和。八年前那一件屠城惨案,是耻辱,亦是悲痛,将永远烙印在南人心中,不敢忘怀。而李乖崖三年前逢难容赦,如今身居高位,又是皇帝国舅,北人多仰仗他,怎舍得杀他?
川峡四路的人,大多奉北朝为正统。他们将收服失地的期望寄托在李乖崖的身上,因此也对他总怀着一种纵容的心态,更加认为是南人无理,不辨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