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年抱着铜镜坐起身,垂头看铜镜。还未看得铜镜上有无文字,便听得江城问:
“大人是梦见李轻歌了吗?”
程素年抬头,睁大眼。
江城持着蜡烛,凑近程素年,指一指程素年手里的铜镜。
“李轻歌,从铜镜里出来的那个妖怪。大人可是梦到他了?”
江城说着话,嘴角诡异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
那弧度两头越来越往上,超出寻常人能做到的表情,越拉越开,直开到江城的眼尾。江城两排牙因这裂开的弧度全暴露在外头,牙龈鼓着,却并不影响他说话。
“要是李轻歌没有出现过呢?要是李轻歌不能再出现了呢?”
江城说着话,从嘴里吐出一截长长的舌头。舌头垂到他胸口,末端分开两岔,吐出又收回,嘶嘶作响。
程素年猛地想到李轻歌先前送来的那尾巨蛇,冷汗渗出,但沉着冷静地抽出枕下剑,再往江城那儿一劈。
江城嘶嘶后退,快得不像人该有的速度,以至于程素年只劈灭了他手里的烛火。
而再如方才一样,烛火被程素年劈灭后,房中彻底暗下来。
程素年又被一只无名手自背后一推,又再惊喘着醒来。
江城持着烛火近前,为他捡起铜镜。
而程素年早就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正要掐一下自己,试图以痛觉作证。江城这次却不像先前那样,反而急切地扑上来,揪住他的衣襟,把铜镜举到他面前,怒喝着问他:“程素年!要是李轻歌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从这铜镜出来过,你怎么办?!”
那声音并不是江城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女人,近乎尖叫,夹着悲戚的气声。
他拽着他的衣襟,将他往外拉。力道大得程素年全无招架之力,被“江城”一拽落地,却不是摔在他房间的地板上,而是一片焚着大火的大地上。
天光顷刻大亮,日头在瞬间毒辣,刺痛程素年的眼睛。程素年呼吸之间全是泥土焚烧过后的气味,睁眼却看到尸横遍野,眼界之内俱是黑的土、红的血,森森白骨错落在其中,无数哀嚎的百姓在血泊里挣扎。他们蓦地看向了他,看向了被“江城”拽住的程素年。
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绝望而悲痛的眼神,让程素年叫喊不出声,只能怔愣愣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