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们就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我们搬到哪儿,那些视线就跟到哪儿。”翁三娘道,“我们也曾想过法子试探,但那些暗里的眼睛就是不暴露。想妖官已离京,我们便打算也离京,到乡下去避一避。那天,麻舟原是去码头结算工钱的。”

    几个大人带着一堆孩子,担任在码头或食肆做苦力、做零工,孩子扮成乞儿,走街串巷地乞讨,同时收集情报,这些人这几年便是这么过下来的。

    那日麻舟本该在天黑前归家,但到夜里三更,翁三娘仍旧不见麻舟身影,便遣了几个孩子出去寻。

    找了一晚,哪里都没见,直到天快亮,在家里等着的翁三娘听到外头有马蹄声响,没一会儿,“扑通”一声,有个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响在院子里头。而那马蹄声没有丝毫停滞,立即就远去了。

    翁三娘跑到院子里头,就见浑身是血的麻舟被扔在地上,墙头墙根俱是被他擦出的血淋淋痕迹。翁三娘大惊之中追出门去,只看得一人一马已速速隐匿到远处的晨雾里头,她一人两条腿,哪里追得上?

    “麻舟身上的皮几乎被剥尽,舌头也被剪去一截。”翁三娘面露痛苦,回忆当时仍是惊惧,急喘几口气,才能看着麻醒说道,“好在百草谷的谷主,神医医无能正在京中,就住在隔壁,麻舟捡回一条命。但麻舟没了皮,这条命也只能吊着,医无能便让我们来桂陇,因听闻桂陇的土医有神奇的医术,能叫人重新长出皮来。”

    话尽于此,一时之间不管是垂眸沉思的程素年,还是隐忍握紧拳的麻醒,抑或是紧咬牙憋泪的翁三娘,都没有出声。

    人没了皮,哪还能活得久?神医的法子,也只是以药材包裹麻舟,暂做麻舟的皮罢了,哪可能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再所谓桂陇州土医叫人生出新皮的法子,程素年闻所未闻,但想人外有人,桂陇多神鬼奇异事,当真有的话也不奇怪。

    “他自己也不知是谁人掳的他?不知是被谁、在哪儿剥的皮?”程素年问翁三娘。

    翁三娘双唇颤颤,重重摇头,“不知。”

    程素年定定看她,目光探究,嗤笑了一声,“是不知,还是不敢与你说?”

    翁三娘猛地转头,目光一时怨毒,余光扫见麻醒,怨毒散了三分,登时又显露出彷徨来。

    程素年习惯性将铜镜从怀里摸出来,摩挲已经几日无字的镜面。

    “主将身死,牙将苟活,本官都质疑的事,难道旁人不会起疑?”程素年道,“剥皮之刑,只对逃兵,以震慑众人。”

    “麻舟不是逃兵!”翁三娘倏地站起,怒目而视。

    程素年没看她,又摩挲了几下镜面,察觉麻醒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没落在铜镜上,反而落在了程素年脸上。

    程素年坦坦荡荡迎视回去,对麻醒眼里的哀求,不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