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实情如何,是何人在背后下的黑手,如何构陷丰山营投敌,我们一概不知,连个线索都没有!你要查,怎么查?从何处查?要分出多少人力?要挪用多少财力?
九如,如今京城暗流涌动,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你这些年虽然能说动座上那猪脑袋,提防昭安侯,卸了他大部分实权,可他作为先帝御赐的开国侯,手里还掌着人事调动的实权,他的爪牙,仍旧遍布朝廷。户部、吏部和大理寺的老臣们和他多有利益纠葛,穿的是一条裤子!你如今又远离京城……九如,我们实际已近下风!”
程素年:“我自然是知道他还能以中正制推举安插他的人,是以我才承恩师遗愿,力主推行科举——”
“是啊!你力主推行科举啊!如今不正是关键的时候吗?!你不在京城,科举未落到实处,座上那猪脑袋随时有可能再下一道圣旨,叫停科举的!”沈玉泉脸色不虞,“你别忘了,我们费心拉拢的那些人,现在还在摇摆观望,不知道要站谁呢!你离京之后,京城变动多得连在沿海的我都知道!你带这样一个丰山营旧人在身旁,还要为丰山营翻案?!你是觉得我舅舅、你恩师陆君笑的大业难以为继了,所以要找这劳什子翻案的借口,从这局面里逃脱出去了是吗?!”
程素年狠狠一抿唇,“玉泉阿兄,你怎的会这样想我?”
“不然呢?”沈玉泉反问他,“丰山营当年是谁去查的?是谁定的案?你不清楚?!是现如今座上那位!他当年借着丰山营忤逆案立功,这才回到先帝眼皮子底下,才回到京城逐步掌握实权,撩得昭安侯为他谋划帝位。现如今你要去翻他当年定的案?你是嫌你的命太长?!你是嫌刀把递不到昭安侯手上?!”
程素年默然抿紧唇,说不出话。
“科举之路,破世家垄断之路,我阿舅走了多少年?你和我阿舅共同走了多少年?”沈玉泉深吸一口气,复又在床前凳上坐下。
盯着程素年的目光灼灼发亮,眸中映着灯火晃动的光,除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痛心,还有期盼。还有沈家当年的大火,陆君笑横刀自刎时洒出的灼人热血。
“九如,还不是时候。”沈玉泉低声道,似哄似骗,只想让程素年放下对丰山营一案的执着,“公道藏在权柄下。我知丰山营怨魂难安息,但只能等昭安侯事了了,朝堂清明,我们才能在日后徐徐图之。咱们现如今的根基,未稳。”
程素年垂下眼。
他何尝不知,因他与昭安侯在朝中对立太过分明,多少人还在观望,还未站队。而昭安侯虽被削去不少实权,逐渐架空,但如瘦死的骆驼,要拉下他,不容易。
“丰山营是利刃,”沈玉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隐忧重重,“若是能用来刺向昭安侯和座上那位,那便是把好刀,能斩破荆棘,清扫前路。但若是用不好……刀尖冲的,可是我们自己。”
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莫说世间公道,破世家垄断官场的大计,通通沦为泡影。那些自他祖父辈,自他父亲、他恩师年少起就苦谋的心血,将功亏一篑。
程素年低垂下头,颤抖的手死死握紧铜镜。
“我只想……还君悦阿兄一个公道……”
沈玉泉默然。
铜镜上,有光慢慢散开,程素年挪开手。
吃醉了酒一样的字,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一般,显现在铜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