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开褪色的账册,密密麻麻的红圈勒着母亲病中字迹,“十间铺子是她咳着血筹谋来的,那年漕船遇盗,她捂着肋下刀伤还在打算盘!“

    断裂的玉镯突然坠地,脆响惊醒了供桌上的陈年药方。

    柳含烟抓起发黄的纸张按在父亲眼前:“最后这张方子缺了二两人参,因为您那日又输光了诊金!“泪珠砸在“陈月娘“三个字上,晕开了母亲临终前颤抖的签名。

    柳明德缩进博古架的阴影里,辩驳道:“还说这些做什么,沈家可是...汴京的首富,家里又有宫里的关系,女儿就算去当奴婢,也不见得吃苦。“

    他突然被飞来的账册砸中鼻梁,鼻血滴在松烟墨写的“五千两“上,晕成朵狰狞的曼陀罗。

    柳明德擦了擦鼻血小声道:“我今日不是没听见,那沈小公子不是要娶你做正妻吗,你应该感谢爹,不然你那里找的得这样得好夫婿。”

    柳明德的话尾被瓷片入木的铮鸣截断。

    柳含烟手中的青瓷盖碗深深钉入门框,茶叶混着血珠从她掌心滑落:“五年来我替您还的印子钱,够买三个沈砚舟。你说的是做爹的话吗,把你女儿卖给一个名声臭掉整个汴京的混小子,我还得感谢你,我告诉你,柳明德!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替你还一笔钱,你原先挣来的铺子,都已经被你卖了,这祖宅有一半是母亲的,今日替你还的欠款,就是你剩下一半的祖宅钱。”

    柳明德突然抱住她小腿,油渍在素白裙裾上洇出黄斑。

    “祖宅...“他混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喷在青砖缝里,“你娘临终前攥着地契说'都给烟儿'!“指甲抓破的锦缎下露出叠当票,最上面那张印着胭脂唇印——正是千金坊头牌画押的凭证。

    “好个'都给烟儿'!“柳含烟一脚踹翻桌案,桌案上得瓜果七零八落砸中柳明德发顶,“祖宅不是你一个人的,当时就被你拿去做生意典当了,是母亲自己用自己嫁妆还有平日里奔波赎回来的,你早就没有再拿去得道理。”

    穿堂风卷着一地得零碎在两人之间筑起高墙。

    柳含烟突然平静下来,抹了把上扬得泪,“您若再踏进赌坊半步...“

    她忽然绽出母亲生前温婉的笑,“女儿就把您押给沈家,听说小公子正缺个斗蛐蛐的人凳。“

    柳含烟本顿了顿道:“对了,三日后,就是我嫁进沈家得日子,你的十家铺子,如今输的一家不剩,嫁出去得女儿泼出去得水,你的破事,我不会再管,沈家人也不是傻人,您要是日后再被追债,你看沈家人拿钱不拿。”

    落地灯烛架上的残烛爆出最后一粒灯花,青烟在父女之间蜿蜒成河。柳如烟抽出发间的金簪子,丢给他道:“这是家里唯一值钱得玩意。”

    “若不是...“*喉间突被腥甜堵住,当年母亲叩在她额心的那记轻嗔“照顾好你的父亲”。

    柳含烟也不再管他,自顾拂袖往后堂歇息去。

    柳明德耳听得绣鞋声渐远,忙将汗津津的额头抵上青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