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郑春喊着自己师父,曲桃觉得有些好笑。他喊了郑春那么多年师父,他们相依为命差不多十年时间,也换不来郑春对他的真心。
看了看床上惊吓过度的老妇,曲桃冷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背叛了我?”
“秋娘是无辜的,她完全不知道我们的事!”郑春倒在地上急切地要为老妇撇清干系。
“你们顶替了原来的周氏夫妇,周氏夫妇就被烧死在隔壁院中,她是有多单纯,才能让你觉得她是无辜的?”曲桃说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秋娘……就是当年东都那位大名鼎鼎的寡妇吧。倒是厉害,我竟不知你们是何时勾搭上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怎么处置我,我都答应你,放过秋娘吧。”郑春乞求道,拖着残臂,一点点向曲桃脚边爬过来。
“倒是个情种,”曲桃道,“我看她也活不了多久。怎么?童续始终不能为她根治么?”
郑春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曲桃心想,我亲眼目睹了你与童续的勾当,原来直到今日,你与童续仍是一丘之貉。
“郑春,我想你是忘了,当初你的手臂是谁治好的。”曲桃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郑春,“你就从未想过,我能够治好你心上人的病吗?”曲桃看到郑春露出震惊之色,继续道,“也是,我在你眼中始终就是个怪物,我会的那些也全部都是邪术。可你学了我的邪术,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与我身边人,就凭童续许你的这种半吊子的医术,就让你心甘情愿地投靠于他,背叛于我吗?”
郑春伏在地上,脑海中浮现过往种种……
去到童城时,小五已经十五岁了。郑春看着这个少年越来越大,担心他总有一日将不再需要依附于自己。十五岁,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郑春被请为童氏墓为首的工匠,墓造的布局与图纸皆是由他所出。与以往一样,小五画出了墓造的图纸,郑春照着小五的图纸一笔一划地临摹了一遍,这便成了他的东西。与小五一起这许多年,郑春还是学到了许多,一些技艺技巧甚至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小五的巧思与技法,仿佛在他脑中多通了几个窍洞,一通百通,使得他感觉自己几乎快要接触到了技艺的更高境界。
以郑春现在的阅历与手艺,哪怕离了小五,他在一众工匠中,也依然是位佼佼者。
也正是这个想法,让郑春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只要小五在世一日,他便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第一。小五之前还小,需要依附他生活。如今小五已快成人,许多他原来不能做不便做的事情,现在他都能自如处理了。就像在童城,小五已不需要经过他,自己便能去与那些工料商、手艺匠人接触,推动工事进程。他为郑春分担了许多,却也让郑春不安起来。
小五还年轻,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施展。而他自己呢,离开小五,他将不会再有长进。很快,他便会被这个少年所取代。如今人们对他的尊敬与敬重,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全部归于这个少年。而他将和过往许多工匠一样,到老做不动活儿,拮据至死。
郑春先是决定对小五更好一些,希望他能顾念自己这多年的照料,将来为他养老。然而,他却发现小五与一个石料商越走越近。那石料商十分年轻,三十多岁。郑春人生第二次危机感便是这时产生的。过往小五与他鲜有交流,他也乐得自在。可如今,二人住在一起却沉默以对,便让郑春觉得无法忍受。
直到有一日,郑春听见小五喊吴田生阿耶,吴田生说要收小五做义子,还要将自己的家业手艺全部传给小五……那一刻,郑春脑中仿佛打了个晴天响雷,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从窗缝中,偷偷看见吴田生疼爱地搂住了小五,而小五那平日寡淡的神情,此刻却生动起来,口口声声说着吴田生不许食言。
那时郑春想的是——小五果然将要离开他了,他或许找了个更年轻的人继续陪伴他……从此将不会有郑五,既然都不姓郑了,那么谁来为他养老?他这个闻名天下的“郑工”是不是,也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