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桃已经习惯了云心法师偶尔蹦出的几个糙词,听云心的意思,这是让他和刀盏杠上,一决高下。
“你且回去准备准备,待定下日子,东都刀氏和曲氏便开锣比试,让全东都的人都来评评谁才是东都名匠第一。”
曲桃唯有答应。回去路上,他不禁想到小时候郑工被刀盏打断手的那次。
那时郑工还是个普通的工匠,背着工具箱在各个坊间穿梭,帮人做些修修补补,敲敲打打的小生意。一次他在街上被人喊住,那户人家十分着急,说是马车坏了,现在停在路边不能动,请他去帮忙看看。郑工左右看看,发现这里是刀氏的地盘,他不敢在刀氏地盘上动工,于是劝那户人家去附近坊中找刀氏作坊。那户人家急得眼泪啪啪掉,说马车中是他家娘子,生了急病,要赶去救治,刀氏作坊离得远,刚刚已经跑了一趟,听说是他家娘子的马车,都不愿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郑工心想你刀氏自己不愿来,也不能怪他了吧。于是撂下工具箱,帮他们查看起马车。不时听见马车中传来隐隐的呻吟声,郑工心想怕是真的得了重病,手下动作也越来越快。好在问题不大,郑工几下将问题处理好,马车便可再次上路了。那户人家千恩万谢,奉上丰厚的酬金,郑工也没客气,收了。临走时,一人喊住了他。郑工回头看去,就见那马车窗上的帘子轻轻撩起了一角,露出一个白皙小巧的下巴:“多谢恩人援手,他日定当报还。”是个女人。
郑工抛了抛手中的钱袋:“恩人不敢当,娘子快去求医吧,我这也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那女人似乎笑了笑,放下帘子,马车前行,消失在郑工的视线中。郑工不明白为什么刀氏作坊的人不接这个生意,白白让他捡了个便宜,真是个大好事。
回去和周遭人说起这事儿,总算有人给了他答案:“那女人是东都有名的寡妇,只因她嫁入夫家没多久,夫家的人就挨个死了个干净,留下她一人寡居在家,你说她是不是灾星?刀氏最信邪,平时出个工还要烧香杀鸡,让他们去给这女人干事,门也没有。”
郑工心想,原来如此,可也觉得这些人可笑,将人的生生死死怪在另一人身上,想来那位娘子必定受了不少委屈。也不知她的病好了没有……郑工一路想着,一路踩着夜色往回走,忽然就被巷中横穿出来的人一拳打在面门上。郑工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未反应过来,糊里糊涂就被几人制住手脚,紧接着右手手臂传来剧痛,仿佛听见了骨裂的声音。那些人走前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刀氏不做的,你小子也不能接!”
郑工后来会坐在曲桃家的小酒铺前,伸出两只胳膊比给年幼的曲桃看:“你看就是那时候被打伤的,现在两只胳膊还不一样长。”
在一旁喝酒的人听了,就会说:“看来那个女人果然是个灾星,你就是帮他修个车,就被打成这样。”
郑工马上会说:“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打我的明明不是她。”
“可你是因为她被打的啊。”
郑工狠狠灌下一杯酒:“反正与她无关。”
那些人就会发出阵阵哄笑,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曲桃母亲这时就会将曲桃拖到后面,给他手中塞个饼子,让他自己慢慢啃着玩儿,不要去前面听胡话。
曲桃曾问过郑工:“不想报仇吗?他打断了你的胳膊。”
郑工这时面露尴尬,自我安慰般说道:“这,也没打废……再说,强龙不敌地头蛇,他们人多势众,我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你怕了?”
一个目光清澈的孩童如此平淡地说出这三个字,仿佛已不是个询问,而是对他懦弱胆小的判定。郑工面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我这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