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穿着麻布孝服,看到我,怔了一下,停止了哭唱。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想到这些年来的事,浓重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母亲走过来,问我这两年过的怎样,在深圳有没有吃苦。然后心疼的说我瘦了,要是外面太累,就回家吧。

    我是断然不会回去的,我怎么有脸面对他们。

    母亲见我毅然决然,叹了口气,说雷子回来了。

    我有些惊讶,雷子是我小时候来外婆家玩认识的玩伴,比我年长几岁,他是村里某个外嫁女人的儿子,性质跟我一样。我们也就小时候玩过泥巴捏过粪,之后的十几年再未见过面,不过一直保持联系,偶尔通通电话,关系还算不错。

    母亲说一会儿装殓的时候雷子就会过来,让我先去把东西放了,换衣服。

    走出后厅,跟着表舅走到右闲间,把带回来的东西放下,披上了孝服。外婆家是方形的平房,中间一厅,左右两边厢房,左右厢房各隔成两间卧室,靠厅堂两边的厢房为“正间”,其余的是“闲间”。

    装殓的时候,我见到了雷子,多年不见,变得高大壮实,虽然同样披着麻布孝服,但从脖子上的大粗金链子可以看出这些年混的不错。

    他凑过来,低声说等结束后聊聊。

    装殓时,母亲和女客们哭唱落棺歌,歌声十分悲切,我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内容。只是想起了当初在外婆家的事。

    记得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吃番薯,也就是地瓜,外婆家的番薯特别多,而且还弄成各种花样,像是地瓜汤、地瓜粥、番薯干和薯丝米饭,每次来都要吃到十二分饱。后来我才知道,番薯曾是山区畲民的传统主食,但是20世纪80年代农业科技发展之后,大米成了畲家人的主食,番薯逐渐成为副食和动物饲料……

    母亲经常向我提起,她小的时候家里穷,没有棉被过冬,就在后庭设了火塘,冬天时全家团坐火塘,烤火取暖,就是那个时候,她才立志一定要好好读书。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母亲完成了自己的理想,而我,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法师做完超度仪式,时辰一到,众人齐声呐喊,起棺出殡。母亲和女客们哭着丧歌紧随其后,我们一干孙辈则拿着纸钱一路扔去,俗称“引路”,雷子也在其中,其实我们几乎没有亲缘关系,我外婆的葬礼他没必要来的。

    棺木入土为安后,回到家中,换下孝服,把一小块白布缝在身上,雷子把我叫了出去,来到山脚的老竹林里。

    雷子说:“其实我是专门回来找你的,就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还是免了,你这家伙不靠谱,小时候一起玩个炮都能把我卖了。”

    小时候来外婆家过年,当时没什么玩具,倒是过年燃鞭炮有很多炮仗,雷子便教唆我一起去炸猪圈外头堆着的猪粪,我们把炮仗插到了猪粪里,刚要点,就被人发现了,雷子拔腿就跑,我还没反应过来,炮仗砰的就炸了,溅了一身猪粪的我被抓了现行……

    这家伙,跑便跑了,还把炮仗给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