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兴找出一条精细得近乎透明的手绢,下意识地反复擦拭着自己手指接触到的部位。他知道在刀柄的某个位置,一定印着云萍的指纹。
冯德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想法一旦出现,再想让它消失是很困难的。一切的思绪都在配合着这个看起来荒唐的想法,在劝说着他,替他排除所有的疑问和阻力。
云萍是黄燕的心腹,但这与他无关。七年来,她忠实履行着自己的本分,从这个角度看,冯德兴还是非常满意,不过,这种满意仅限于雇佣的关系,冯德兴根本没有将这种关系上升到情感方面的考虑。她只是个佣人,现代社会用这个词可能不太合适,也不大可能被正式的舆论接受,但实质上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如果云萍承受了本应由他承受的责任,冯德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愧疚。他见过太多这样赤裸裸的上层歧视,自己曾经也是别人眼中的牺牲者。但现在不一样了,面对云萍这样的身份,让他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也更明白了阶梯上的价值比较。既有的利益和未来的保障,无一不是利用现实的阶层优势,这是客观存在的规则,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因此在心理上他没有什么负罪感,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运用。
云萍无意间提供了工具,也将自己的命运交了出来。但冯德兴倒是没有刻意捉弄的那种刻薄,他只是想加以利用,至于结果,让她自己去祈祷吧。如果有一天她能走到我这样的地位,应该就会理解这一切——虽然在这之前她可能早就失去了一切。冯德兴用手帕裹住了刀柄,很仔细地扎了一个结,上面预想中的指纹不知道会不会被破坏,但这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至少他是安全的。
“如果查不出来,她应该感谢的还有我。”
冯德兴重新出门前,这样暗自说着。
再次进入江淼的房间,光线比外面好了很多。大灯固然都已经关闭,但地角线上有一盏夜灯在放着幽光。他看到江淼侧身背对着他躺着,身子在微微地起伏,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她是在做一个好梦吧?
冯德兴想到这里,又重重地咬了下牙根。他本来是想就这样解决了事,但忽然间又萌生起别样的念头。他走到床头,扭亮了台灯。
橙黄色的光线象是具有实体感觉的刺激,瞬间将江淼惊醒了过来,她翻过身,面对着灯光微微睁开了眼,看到的依然是那个熟悉的男人,便微笑着又闭上了眼睛。她很疲劳,而且很确定地认为没有什么要让自己必须清醒的,这个男人大概是在激情驱使下再度回来。
胸口就在冯德兴的眼皮底下,他毫不犹豫地将刀刺了进去,刀身很顺利地避过了所有的阻碍,深深地透入了心脏。江淼甚至没有太过剧烈的挣扎,在痛苦弥漫之前,还没有清醒到可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确定的事实,眼泪瞬间象瀑布似的倾泻而下,让冯德兴产生了某种错愕——人的泪水怎么能够如此的充盈?
江淼竟然奇迹般地又翻过身去,象是不忍心看着这个男人或者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痛楚。她的身子再一次蜷缩了起来,还是象那种水蛇的样子,但这次没有了任何诱惑的意味。冯德兴感觉那个躯体象是孩子一样的孱弱和委屈。在没有了可以求助对象的状态下,只好用这样的扭曲来尽量减少疼痛。
她要将自己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象是回到了襁褓中。那样的话,会有一个幻想出现,幻想中是一个宽厚而又温暖的怀抱。
“妈……我好痛。”
这是她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杨昆整整看了一个晚上,他反复地翻着那些不知已经看了多少次的笔录。有时候累了,他会合上卷宗,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封皮,象是看着要出门远行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