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近期又变了口风,竟然都不谈什么价格高低的「回购」了,而是看架势要直接派相关官员去各国库房清点、勘验、收回。
他们不得不与大骊官员反复磋商,都是如出一辙的说法,我们大骊只是准许你们复国立国,从头到尾,各类契书,交接勘合十分清爽,没有任何为难你们的地方,甚至还无偿借用你们各类搬山之属精怪和数以百计的符箓力士,开辟河道,稳固版图等等,但是那些武器甲胄,大骊陪都的兵部户部都记录得一清二楚,你们只是代为保管,何时说是白送你们的?
实在是这些朝廷既心疼又心虚。
江湖人都梦寐以求拥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以前是做美梦才能有,如今是有钱就行,与各国官府、或是功勋武将打点好关系,谈好价格,后者将那些仙家兵器一件件往外搬,前者野心勃勃,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神兵在手,就想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结果与那江湖仇家见面分外眼红,打着打着不对啊,我有,咦,你也有啊?
这些年里,南边多少权贵子弟,凭此门道骤然暴富?玩女人,青楼花魁算什么,都开始只睡山上的仙子了。
大概历史总是这般乌烟瘴气,迷雾重重。换了一拨拨人,新鲜的面孔,差不多的身份头衔,始终一样的路数。
曹耕心面朝墙壁,偷偷喝了一口酒水,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晃了晃紫皮酒葫芦,道:「记得崔国师有过一个定论,大致意思,若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那么山上就是以仙法震慑山下,牵引人间,修道之人,何止是傲视王侯,无视律法。大骊王朝与山上的关系,如今是,以后也是,会一直是那亦敌亦友的关系。」
曹耕心笑了笑,「周姑娘,你没真正混过官场,史书看得也不多,不太清楚文人通过家族和清议长久把持朝政的弊端,尤其是文书胥吏在官场底层变作"世家"的厉害之处。这不是几个上五境、哪怕是飞升境修士,管得过来的人间事务。能够不打仗当然是最好,可以不杀人,少死人。但是也要注意不打仗之外的世道,就怕杀人心于无形。公门里边的陈陈相因,官场外边的人心延续,不可不察,不可不管,也不可瞎管多管乱管。」
周海镜对这类打官腔的措辞,无趣乏味得很,她是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
她在观察那位英姿勃发的大骊女子武将,黄眉仙也在打量这位在大骊京城一举成名的武学宗师。
曹耕心自言自语道:「色厉内荏的邱国边军,总共才几万兵马,还多是些根本没有砍过人、也没挨过刀子的年轻人,可是大骊王朝,占据着宝瓶洲一半版图,每一天,就是多少老百姓的悲欢离合的生发和落地,我们闲聊这一刻,人烟稠密的繁华城镇,乡野海滨就有多少的失望甚至是绝望,或是怀揣着希望,对明天有着小小的盼头?」
周海镜愣了愣。
渔民出身的武学宗师,约莫是被那「海滨」戳中了伤心处。
「明明每天吃着一记记闷棍的苦头,还觉得事事与自己无关呐,看来我们是真能吃苦。」
曹耕心笑眯眯道:「崔国师与大骊铁骑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是几个飞升境修士、止境武夫就能守江山的?」
周海镜啧啧笑道:「你们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曹耕心唉了一声,反驳道:「都说了是"我们"。」
黄眉仙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