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从门逢里看见了他的圆肚皮,看见了他蓝色的小凉鞋,看见了他凑过来的大眼睛,以及黑色的睫毛。

    她最讨厌的就是大胡子男人。虽然现在是陪在林逸风的身边,但是鱼总也会想起一些关于小时候的事情。

    那还是小时候的光景,阴热潮湿的浙江小镇,整齐的灰色老建筑,以及从黑色的瓦楞上滴下来的雨水,在我的记忆中都是美好的。

    除了那位被大家唤作阿土伯的中年男人。

    他穿一件有点泛黄的白色背心,蓝色的大裤衩,脚踩一双绿色塑料拖鞋,搬一只马扎,坐在姥姥家门前那条巷子里摇蒲扇。每每看见我,他就会一下子冲上来,抱住我用脸使劲地在我脸上蹭,他的胡子扎疼了我,仿佛还很得意,脸上笑得起了褶子。

    这个时候,邵云朴就会冲过来了。

    他就像一只小浣熊似的牢牢地抱住阿土伯的大腿,使自己的整个身体黏在上面,然后开口便咬,叫嚣着要阿土伯把哇哇大哭的我放下来。

    阿土伯甩啊甩地甩不掉,于是只能把我放下来,专心对付邵云朴这块橡皮糖。

    我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里面,撅着屁股在门缝里偷看他们打架。阿土伯的个子虽然高,但他却不如邵云朴灵活。不出几个回合,邵云朴便从他身边逃开,躲了起来。

    那一刻,阿土伯望着空空如也的巷子以及面前紧紧关闭的大门,眼中突然就有了泪光。他就那样茫然无措地四处搜寻几遍,在确定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以后,才搬起马扎,孤独地走掉。直到那个时候,邵云朴才会从某一个角落里溜出来,然后笑笑地拍响我们家的大门。

    我从门逢里看见了他的圆肚皮,看见了他蓝色的小凉鞋,看见了他凑过来的大眼睛,以及黑色的睫毛。

    邵云朴对我说:“出来吧莫秋,那个疯子已经被我打跑了。”

    是的,邵云朴说得没错。

    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阿土伯的神经不正常,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对我那么感兴趣。

    我生来就住在姥姥家,跟她相依为命,已经整整七年了。

    小时候我最喜欢问姥姥的问题就是——我为什么要叫你姥姥,而不是妈妈?

    每当这时,姥姥就会笑笑地摸着我的头说:“因为你不是我生的啊?”

    “那我是谁生的啊?”姥姥顿一下:“你啊,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后来,我和邵云朴手拉着手坐在他家那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前看了《西游记》,因为那里面的孙悟空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我还着实骄傲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