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深秋露色里,长久的回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年,两年,或者更长远的日子。隐约的,我看见那种疯狂的年代已经渐渐远去,远的看不到残影。
轻轻的掀了掀灰褐色的长外套,袖口拢着,叠出许多皱褶,就像落叶。是啊,就像落叶。轻踩上去,一个个灵魂吱吖作响,然后,“嚓”的一声碎裂,连遗憾都来不及。
我想说,这实在是一个值得记念的名字。我们通常昵称其为“雅室”。“雅室”具体的起源经过已不可考,当我拖着硕大的行装第一次踏进这里,一时间竟无法把“雅室”。
同我未来三年的美好生活联系在一起。至少,与美好无关。一直到后来,我荣登四大雅人之首,这种境况才略有改观。站了许久,周遭的草木散发着千丝万缕熟悉的气息。
心里莫名的涌上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该去睢瞧了吧!怀念并不是疗伤的好药,但至少不会恶化,死不了就成。我如此想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回来。轻踩上楼梯,照例听见楼板低哑的呻呤。
空气里弥漫着原木特有的霉味。记得以前,每每放假,看守宿舍的老大爷便会很早开始忙活,仔细的把楼梯洗的干干净净。我喜欢那种洗洁剂夹着陈旧木料的味道。比之单纯的霉腐多了浓浓的人情味。
转过楼道便是203A室,只一抬头,视线便毫无遮掩的落在了“雅室”古朴的木门上——一时间承接不了也躲闪不及。这种突然的正视令我窒息。有些东西,逃避比面对来的容易的多,比如回忆。
推开门便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排的整整齐齐的架床——我们曾经的“窝”。左一靠门边是大脚川,对面是阿伟,左二是我,中间是鸭子。我挨个儿数过去,喃喃的低念它们曾经的主人。
手心无意识的摩挲床头的支柱。表面的锈迹增加了许多,我感觉皮肤被磨的生疼,伴着隐隐的心酸。物是人非啊!那时的我们,是否想到过分离的痛苦呢?时间到底是怎样无情的一个东西啊!
我记得昨天的我们还穿着裤脚拖地的敞口嗽叭裤在路上横冲直撞,火红的T恤耀眼的银白色十字架,叛逆的不屑一顾。怎么今天就跟一老头似的在这里长嘘短叹呢?老了老了,像一片枯叶。
摇摇曳曳磕磕绊绊,然后碎裂。忽然想起昨晚吹灭的十八支蜡烛,明晃晃的让人难受。宿舍的楼下是一扇铁门和一堵不算很高的围墙。抬头看时,墙头满布的碎玻璃渣儿拆射着刺目的阳光。
那时候墙上并没有玻璃,光秃秃的一片。兴奋了高兴了低迷了伤心了睡不着的夜晚,我们便鱼贯的坐在墙头体味清冷的月光,一直到平静了安适了淡漠了忘怀了,这才轻轻越过墙去。
把身形隐没在街尾的暗色里。有时候大家一块去上网,但通常是找家通宵营业的冷淡杯吃串烧。两毛一串很便宜的那种,一人一把抓在手里,仿佛抓着仅存的快乐,一口一口吞下肚去。
大家吃的满头大汗红脸赤脖,食物的热气从喉咙一直燃烧到心里,一种温润的气氛在我们中间漫延。或者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友谊,不需要什么誓言仪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各自心领神会牢不可破。
其实我们都是顶容易满足的一群。只要一点点空间一点点时间和小小的有限和自由,我们都会是原原本本的自我。可惜现实是压抑的,令人窒息。有时我们会感叹,这样活着值吗?然而从没哪个烈士英雄站出来大吼一声:解放孩子。大伙儿都这么过着,我们算个什么鸟,只得跟着活。于是活着活着,生活就麻木了。犹如被抽空了思维的木偶或者行尸走肉。
得了吧!至少,还活着。“雅室”的窗户上贴着形形种种的时间表作息表课表复习计划表。我们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在成堆的纸张是寻找自己当天的日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厌倦到无所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按照双亲的意愿,我们无非是为了上个稳当的小学读个稳当的中学考个稳当的大学。
然后找份稳当的工作娶个稳当的老婆生个稳当的孩子稳当的生活。最后颐养天年一命呜呼了此残生。父辈的知足实在是长乐的不二法门,可惜我学不来那份与世无争。
谁会知道,我们年轻的躯体里蕴藏了怎样火热的一颗心啊!我们渴望激情、渴望冒险、渴望自由、渴望亲自去验证和探索生命一切的已知和未知。这才是青春,这才是鲜活的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