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个月里,奶奶清醒的时间变少了,醒来的时候总是念叨个不停,反复说着一些说过了无数次的话。
说那年寒冬腊月捡到了陆时,小小的孩子被装进了塑料袋里,像流浪猫一样扔在垃圾桶,冻得连哭都不会了。
说他小时候被班里的学生欺负,她和爷爷找了好几次老师,在办公室里指着人的鼻子骂,才让老师管了那个学生。
说他第一次拿了三好学生,爷爷激动得在家里连连踱步,喜悦不知道和谁分享,专门大清早摇着扇子去了家门外的广场,逢人就说。
说她刁蛮的邻里,说她苛刻的婆婆,说她平凡又记忆深刻的前半生。
她反反复复地说,最后握住了陆时的手,说:“奶奶走后,小时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着,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我们小时啊,笑起来最漂亮了。”
“那时你带我去北京,你瘦了好大一圈,人也是木讷的,奶奶看得出你心里憋着事儿,你又什么都不跟奶奶讲,和你说话你也没什么反应,奶奶心疼,你这样奶奶走了放不下心。”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太浓,陆时的鼻头泛起强烈的酸,看着奶奶几乎混浊了没有精神的眼睛,消瘦佝偻的身躯,喉咙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难怪那年在动车上,奶奶异常的兴奋,异常地滔滔不绝,原来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握着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奶奶哄着他,如同很多年前一点点抚养他长大时,语调慈祥,只是声音衰老了太多:“哭吧,哭出来了就好了,什么事情都憋着,心都要憋坏了。”
嘴唇颤抖着,陆时的眼泪疯狂涌落了出来,伸手把奶奶拥进了怀里,痛苦到快要窒息:“奶奶...呜、奶奶....”
“我做错了事....”
“人活着谁还没有做过错事,奶奶小的时候,把家里的柴房点着了,半个房子都没有了,在猪棚住了好几个月,为了修房家里穷得锅都揭不开,还不是活到这么老了。”
她捧起陆时哭红的脸,替他擦着根本擦不完的眼泪:“你杀人了?”
“没有...”
“违法犯罪了?”
“呜...没有....”
“那不就好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时间都可以抹去的,人生的每一步选择都有它的意义,不要再后悔了。”
“都快两年了,是惩罚也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