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她对面的季明远,也悄然沉默着。
他没想到,原来这个女孩儿跟曹彬之间的纠葛会是这样深,这样不堪。而他之前又在做什么呢?逼着她再一次回想整件事,无异于又一次捅破她的伤口,往上撒盐。季明远觉得心里很难受,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件事,你可以寻求家人、学校或者社会的帮助的。为什么要一个人撑下来?”许久之后,他哑声问道。
“我想过的,但或许是当时年纪太小,想不出更周全的办法。婶婶杨红那边我都因为没有证据而无法取信与她,更遑论他人呢。至于外婆,她为了我的学业费劲心思,我不想让她知道这样恶心的事。或许就是倔吧,又觉得曹彬没胆子做出更过分的事,所以也就这样边对抗边忍下来了。”
许佳宁说着,语气相当平和。但季明远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孩提时代,哪怕一顿打都可能叫人铭记于心终身难忘,更何况这样旷日持久的骚扰。在一个人尚未对这个世界形成完整认知之前,这样违背常规的事情,是最容易扭曲一个人的性格的。常常为了寻求内心一隅的安宁,Ta会颠覆自己已有的认识,让自己来容纳和接受这样的罪恶。到最后甚至于让自己变成罪人。仿佛只有此,才能继续正常地生活下去。相比之下,像许佳宁这样持续对抗内外界骚扰,并且最终能够获得胜利的,是需要多强的心性才能做到呢?可同样的,越是强韧,这道伤疤也就越重。
“当时,有亲近到可以说一说这些事的朋友么?”季明远又问。
“有啊,有的。”许佳宁说,“那个托熟人帮了我的朋友,她一直知道。”
许佳宁说的就是钟灵,可在季明远面前,她永远只能用“朋友”两个字代称她。为此,心里稍感遗憾。
季明远却感觉好受了许多。无论是谁,最起码让他知道,那时的她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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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么?”一阵静默过后,许佳宁轻轻开口道。
季明远一顿,抬首看她:“为什么?”
许佳宁看着他,轻轻一笑。
“那还是我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去清大参加活动,在管理大楼下等人。有两个男性看我穿的裙子有些短,在背后说了一些不太尊重我的话。是你,是你在一旁听见过后,替我出言训斥了他们。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很好。”
曹彬之后,在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几乎不愿意跟任何一个男人接触。季明远是她第一个觉得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样的人。
她不是没接触过高级知识分子,燕大校园里,到处可见这样的青年才俊。然而这些人给她的感觉,却都差了这么一层。也或许,是她没有机会去更深地了解他们吧。反倒是清大校园里偶然遇到的这个男人,让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被维护的感觉。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许佳宁都觉得,她一定是因为太久不接触男人,所以才对季明远印象深刻。后来又借机听着他几堂课和两三场讲座,才又重新确定: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看着不动声色,却在竭力维护每一个与他交流的人的自尊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课堂提问,他都能让答不出来问题的人,不带任何负罪感地坐下。这样的人,他自己或许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特殊,却让每一个与他接触的人,感觉到被尊重。这样的人,让她感觉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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