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不算明亮的烛光,齐宁远面上神情皲裂一般,他蹙眉,冷声问:“你是谁?”
“大理寺少卿裴鹤铭,奉皇命来扬州监察程素扣押商船一案,只是此案牵扯甚广,这名录当中数人与齐大人相熟,大人想必也好奇,这些人会怎么道出与大人的交情。”来之前,裴鹤铭已着人去了扬州督抚刘宪达府上,包括名录上提及的一些官员,只要在册,便尽皆请去了衙署“吃茶”。
这些人一入衙署便被裴鹤铭扣押住,知晓查程素是圣上的意思,便再不敢遮掩,甚至将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树倒猢狲散,这大树还未倒下,但因为连当初称赞树木可为百姓遮阴避雨的圣上也要砍掉树根,如何站队,自然也就十分明晰。
到了此刻,齐宁远淡定的情绪有了松动。
他道:“裴大人有话直说,何必兜圈子。”
“既如此,本官也就直言,扬州布政使程素扣押商船,盘剥农税,纵手下人淋尖踢斛,草菅人命,罪行罄竹难书,但这当中所有的事,包括税款的记载,桩桩件件皆与齐大人有关,还请大人随本官去衙署走一趟,”裴鹤铭说完,却见齐宁远诡异的笑了起来,他问:齐大人以为可以摘脱的干净?”
齐宁远看着青年,他还如此年轻,想来也没经历过什么朝堂上诡谲的心思,说出的话如此稚嫩,怎能不叫人发笑。
“裴少卿当真以为陛下让你来,是为了督办扬州的案子?”齐宁远走过去,离着青年不远不近,用着只要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扬州这么大的地方,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在京城眼里都是块肥肉,要让这么块富庶之地管辖的没有半分纰漏,你觉得可能吗?这么多年,陛下怎么就没有察觉,偏要等到本府的外甥出了事才派你来?景和二十五年之前,在素儿还未担任布政使司时,另一个官员同样犯了大忌,但他仍然安然无恙的衣锦还乡了,大人觉得这是为什么?”
裴鹤铭蹙眉,这件事他也略有耳闻,景和二十四年上一任的布政使也曾经被弹劾,后来不知何故,弹劾的折子到了内阁,票拟后彻查,查清原委是另有其人,那名布政使的确衣锦还乡没有受到牵连。
两年前,那人便因病去世。
当年的案子尘封下来,一直也无人去重新调查,裴鹤铭初任少卿时翻阅过,案中有的疑点,经过长年累月已经无从查清,加上许多当事人已去世,最终定案了结。
“扬州多少官商织就成一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动我,总有人不同意,”齐宁远分外自信,哪怕是到了此刻,仍能快速的恢复从容,似知晓,裴鹤铭即便将他下狱,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
裴鹤铭还未入扬州,只在上京处理一些案件,便知晓,从前朝到如今,官商密不可分,除非触及底线,否则陛下不会轻易插手,利用官员牵制商业分流,商贾也会顾及朝廷,尽心尽力的贡献银子。
齐宁远之所以这么笃信,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这些年为大昭朝做出的事足以让陛下酌情。
更何况,齐宁远徐达,是太子的人。
动了他们就是动了太子,太子不会坐视不理,裴鹤铭之前便让梁江去调查刺杀程素的究竟是何人,这一查便查到了东宫。
而且扬州的案子的确牵扯的甚广,从景和二十三年到三十一年间的官员便有十数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