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隐约知道自己跟他走得太近大概会给他带来麻烦,他还是故意藏起了那份理智,自私而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友情。
在内心中亲自将自己丑陋的那一面刨析分解开来展示在自己面前,陈安于自我厌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又觉得痛苦愧疚,同时又有一种可耻的、高兴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用温暖编织的漩涡,清醒着一点点沦陷,于内心的自我折磨中心甘情愿地自我沉沦。
有事可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赤色的残阳慢慢滑落下天边,医院旁的商店民居陆陆续续传来中年男女大声吆喝自家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空气中漂浮着饭菜的香味,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虽然提前打电话跟家里报了备说会晚点到家,可临近晚饭时分,易阳怎么着也得回家了。
医院的病房里没有时钟,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行进到六点,陈安收起手机,指了指窗外的天色,代替易阳向外婆请辞:“外婆,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易阳得回家了吃晚饭了。”说完,他放低声音,像说悄悄话似的,凑到外婆耳边又补充了一句:“易阳陪您坐了一下午都没休息,现在肯定又累又饿,我们还是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
“您说,是不是?”蓝白条纹病服长袖下的枯瘦手臂被人轻轻晃动,陈安撒娇似的摇了摇外婆的手臂,轻声细语地劝说道。
沉浸在欢谈中的老人这才醒过神来,懊恼地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地向听了自己大半天闲话的青年道歉,不好意思地放人离开:“对不住啊,易阳同学。我头一回看到安安带朋友来看我,一高兴过头就得意忘形了,拉着你东拉西扯地说了些有的没的,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易阳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跟您聊天是件很开心的事,我很喜欢!您不用道歉。”没等说完,他就赶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试图增强话语的可信度。
陈安看着他那个真诚中又透着点愚蠢的笑容,一时间哭笑不得,无奈地抚了抚额。
但外婆却很吃这套,老人家稍微宽了一点心,点点头说“那就好”。
眼见外婆放了心,易阳也松了口气,想到明天是周六,他眼睛一亮,满脸期待地看向外婆:“外婆,明天是周六,我正好没事,继续来医院看您可以吗?”
外婆闻言,笑成了一朵花,喜不自胜地答道:“好啊!当然可以!你愿意来陪我这个糟老婆子聊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她话锋一转,拉着陈安加入这场交谈:“安安,那明天你到医院楼下接接小阳,嗯?”
陈安不知道外婆为什么突然提到他,身子一抖,一边在心里腹诽“小阳”是什么奇怪的称呼,一边点了点头:“好。”
易阳跟着外婆的话转过头,在陈安点头后,眉飞色舞地用口型对他说了句感谢:“拜托你啦!”
陈安憋住笑,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句笨蛋。
又闲聊了几句,外婆到底还是担心易阳陪她坐了这么久没吃晚饭身体会受不住,主动挥着手臂要“赶”人走,顺带着将他身后的陈安也推了出去,叫他送送易阳,然后自己回家休息。
陈安操心的老毛病再度发作,不放心地再三嘱咐外婆好好休息,叮嘱她有什么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又躬身拜托李婶多费点心,才拿着书包跟着易阳迈出了门。
出了门走了好几步,他的脸色还是绷得有些紧,眉眼间透着股不放心的担忧,易阳见状,轻轻拍了拍他背,宽慰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外婆精神这么好,又有李婶陪着,不会有什么事的。”